我一點也不喜歡這世界上各式各樣的力量，因為它們都暗示著對人的宰制----瑪莉娜。 就算ArtForum沒有把瑪莉娜選為2010年度的最佳展覽，當85萬紐約客瘋狂奔入MOMA破了開館記錄開始，出生於南斯拉夫貝爾格勒的瑪莉娜‧阿布拉莫維奇Marina Abramović，就等同行為藝術的代名詞。「凝視瑪莉娜」是瑪莉娜在紐約MOMA回顧展中的一件行為藝術，影片就是以這件作品為主軸穿插引介瑪莉娜行為藝術生涯的回顧與記錄。
影片從瑪莉娜與表演夥伴們，在紐約地鐵的車廂、月台拍攝影片，切換到時代廣場上巨大螢幕上跪坐的瑪莉娜手執長鞭，狠抽自己的裸背，觀眾們意論紛紛各自有著不同的表情，再帶入攝影棚內她頭上長出一對山羊角，露出半球形的雙峰，貼身設計的黑色洋裝，瑪莉娜正扮演著惡魔的化身，再轉接上她與助理和策展人指著小模型討論MOMA的回顧展的裝置……….. ，導演用這些快速地切換的片段帶出The artist is present的概念，同時隨著影片的發展，我們看到疲憊泡澡的瑪莉娜、切紅蘿蔔的瑪莉娜、擠牛奶的瑪莉娜、躲在椅子下、生病的瑪莉娜……….鏡頭近身私密的記錄這位有著明星光芒藝術家的多種樣貌，讓我們從這些赤裸不遮掩的畫面中目睹私密性的全然揭露，以及一種隱隱然的無須掩蓋無所畏懼、無恐怖的非常勇氣………..
凝視瑪莉娜
瑪莉娜的MOMA回顧展從2010年的3月14日到5月31日，她從MOMA早上10:30分開館就坐在木頭椅子上，排隊的觀眾一個接著一個依次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隔著桌子互相凝視，直到下午18:00休館，總計716小時又30分鐘。當每一天休館觀眾就開始在MOMA鐵門外徹夜排隊等著拿號碼牌，場內更有許多觀眾是從早就進到館內席地而坐的守著瑪莉娜一整天，親看著她在一天結束後，拖著疲倦的長禮服躲進桌子底下，或是身展肢體，或是在牆上畫當天的標記。
長時間在眾人面前禁錮身體與生理是件可怕、高難度的事，我們在影片中看到瑪莉娜在開展前因不確定自己的生理負荷狀況，請木工在椅子座下暗裝一個排尿的塑膠盒子，以備不時之需，就可以知道看似簡單的事，其實包含許多的細節。當瑪莉娜與觀眾互相凝視，她以一種平靜而篤實的眼神，超越年齡種族性別的藩籬與人交流，她擁有宗教領袖般的特質，有些觀眾見到她，如同見到聖母的安慰而流淚，她以其靜默能量傳達理解、安撫、包容與愛，所以珍貴感人，如果藝術只限定在這樣的內容上是沒人及得上她的。
桌邊的兩人隱喻日常的社交形式，兩人的關係可能是愛人、母子、兄妹、同事、朋友、敵人……. ，因為語言的抽離，讓溝通的形式變成能量的流動，觀眾各自的情緒與企圖匯集成為能量，沒有語言只有能量，這些能量在無形中感染和投射，我們透過鏡頭感受瑪莉娜的情緒跟隨觀眾波動，觀眾的心性與能量的豐富性成就「凝視瑪莉娜」的精采價值，也補綴The artist is present另一種由觀眾所呈現的內涵，無怪乎瑪莉娜說：她愛人，愛觀眾。
Rhythm韻律系列中的罪與罰
生於南斯拉夫共產黨家庭，父母都有官階的瑪莉娜，雙親的婚姻並不和睦，在父親離開家庭後，少校母親把注意力全放在一對兒女身上，瑪莉娜在29歲前都得準時回家，母親的嚴厲，從瑪莉娜對待身體的鞭打、衝撞牆面的自罰內容中可窺見一般。
Rhythm 10 (1973) 在地面上排列各式各樣的小刀，瑪莉娜手執小刀在指間快速移動，手指因刀擦過而留下血痕，像是遊戲失敗後的懲罰。Rhythm 5 (1975) 由木頭點燃五角星的火焰，瑪莉娜躺在火焰之中，傳達政治獻祭的行刑意涵，這件作品讓她差點因吸入過多濃煙而危害生命。同年的Rhythm 0 瑪莉娜服用麻醉藥物無法動彈，讓觀眾自由擺弄她的身體，在她身上放帶刺的玫瑰花、寫字、扣版機……留下了人性本惡的辯論與虐待證據。在Freeing the voice中她再度藉用藥物探測身體的疼痛感知，透過嘶喊強化表演的張力。
軍人家世背景段練瑪莉娜強悍的風格，其作品一直都有鮮血的角色，用刀劃的血痕、針扎流的血、鞭打的傷痕、以鮮血寫出Art must be beautiful, Artist must be beautiful、帶血的牛骨骸….. ，都讓我聯想到「若不流血，罪就不得赦免了」聖經9章22節的句子，基督教的成分一直到了她模仿米開蘭基羅的聖殤的Strmboil Pieta (2006)和人類罪行有關的懲罰、赦免與救贖內容，在前後作品的對照下更顯現出明確的連結，70年代的作品超乎常人的以針、刀、槍、棍、鞭、火、藥物測試身體的限度，將行為藝術帶進感官與身體的極限討論。
認知與模仿
在與Ulay結識後，情侶兩人開始創作一系列男女互動的作品，從兩人對吼的AAA-AAA，男女口對口接吻的吸入彼此換氣的Breathing in/Breathing out，將兩人頭髮綁在一起的Relation in time，拉弓對峙的Rest energy……. 裸體彼此衝撞，都在在說明她從父母朋友自己認知的兩性關係包含了各種變態的對待方式。或許是兩性的激烈衝突與裸體，在表演時較易引起矚目，他倆開著小箱型車走向戶外的作品就少了些鎂光燈。1988在中國的萬里長城上的The lovers，一個向西走，一個向東走，經過群山海邊荒野沙漠，直到相逢的美麗作品，也很重要，是瑪莉娜新的思考，她接觸了藏傳佛教的心靈說。
1995最驚悚的作品Cleaning the Mirror 她裸體與人骨疊臥的畫面，好像刻在我腦海裡一樣，沒幾天就會想起來溫習一下。大約是從這時候開始，我留意瑪莉娜的作品，每次有新作都登上New York Time，我從Time上看到她身穿染血的白色洋裝坐在牛骨堆中的Balka Baroque，把大蟒蛇當圍巾，讓毒蠍爬上臉，手握骷髏頭，把自己當成十字架的許多照片，隱約感受到一些內容，但是卻沒有能力釐清感受，經過許多年我讀了書，才能夠把感受用語言來連結，猜測她可能用表演闡述美學的崇高美感。
涉及美感的可能性
骷髏頭與人骨直接表明死亡，強迫觀者目睹生死的必然結果，面對無法迴避的人生課題。大蟒蛇與毒蠍引起人們害怕，生命面臨威脅，以及對野獸(非我族類)未知的恐懼，兩者是死亡與恐懼的終極顯影，在感官上它們是如此逼近到破錶，如此超出人們負荷的令人心慌意亂而不知所措，這些都涉及自體保存 (即維持自我生命的本能)的崇高美感，源自於英國政治學家博克的理論 註1：凡是能以某種方式，適切的引起痛苦或危險觀念的事物，就是以某種方式另人感到恐怖的，涉及了恐怖的對象的、或是類似恐怖那樣發揮作用的就是崇高的美學對象。(這段文字是從朱光潛還是從周憲書中節錄下來的，我已經忘了) 瑪莉娜的作品有許多都涉及崇高的範疇。
也許還可以從波特萊爾Baudelaire和萊利Michel Leiris那裡再得到些補充「美的內部必須包含一種對於最初的罪惡起源動力作用的因素，構成美的東西不是對立物之間的對照，而是對立物之間的對抗，它們以活躍、生氣勃勃的方式彼此滲入，並似乎在創傷或毀滅為標誌的衝突中出現…….」，「萊利同時看到美的本質的穩定性和動搖性……一種完美的兩極分化，在右邊，美是永恆不朽的，至高無上的，具有雕塑意味的。在左邊嚴格的含有不祥的預兆，代表不幸，偶然事故和罪惡….」註2
心靈淨化
在影片中有一段是瑪莉娜扮演心靈導師帶領MOMA回顧展的表演伙伴，在自然中體驗慢活的內容，他們交出手機放慢腳步，安靜的走入溪流、或坐或臥在樹下冥想、專心分類混合的米，山間生活帶著濃厚的靈修意境。兩位導演Matthew 與 Jeff 刻意將瑪莉娜的感官份量降低，加重心靈的呈現，意圖在「凝視瑪莉娜」的多重面向之中，提示瑪莉娜所追求的心靈訴求和核心價值。
這是一部超級加分的藝術家紀錄片，扣人心弦的鋼琴聲屢屢拌隨著的小提琴豐富的表演，來深化影片中的情感力道，瑪莉娜的作品有些誇張，有些殘忍，有些噁心，有些令人不忍，有些和坐雲霄飛車、看鬼片有點像，但是影片從裸體感官切入，心靈收尾的份量十足，最佳綠葉則是85萬名紐約客，在末日剛過之際，為人類即將進入全新版本的心靈修行層次，拉開了盛大的暖身派對。
參考資料與訪談翻寫準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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